top of page

跟著內心的直覺|鄧博仁與黃迦的問與答

已更新:2021年3月8日

文/鄧博仁  


黃迦從6到18歲就讀森林小學,從小就不以追求考試高分為目標,與大自然共存,培養出做每件事情只問自己內心的態度。每天想著該如何活出更瘋狂的生命,整段國高中歲月都在玩搖滾樂的她,漸漸覺得做音樂不是她的天命。於是便在21歲那年閉關沈澱了3天,在過程中心中有個聲音告訴她,要前往法國學攝影,於是她便立刻買了相機、學習法文,並在2015年前往法國。

跟著內心的直覺,她在馬賽北部的貧民窟中,意外找到了她的第一個紀實攝影題材《沒有紙的畫》。在這件紀實攝影作品中,她邀請普遍被社會視為害蟲的吉普賽孩童們一起畫圖,用彩色筆說出垃圾場裡成長的生命故事,藉由創作這主題探討何謂真實?這個世界,真的如肉眼所見嗎?


《沒有紙的畫》


在巴黎期間,她接著拍攝了《Dandori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巴黎》。幾年前為了逃離戰火,Dandori從蘇丹經過利比亞,穿越地中海,到了義大利,接著轉往法國。一整段旅程,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去,只知道先往北邊逃就能在那裡找到夢寐以求的生活。


《Dandori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巴黎》


直到抵達巴黎,他在終點站被列車長請下車,終於結束了長征。下車時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人在何方,也聽不懂當地的語言。最後在路人建議下,前往較北邊的La Chapelle車站,才終於在那裡找到了來自非洲大陸的同夥,如他命運相同的無家者。


《Silence is speaking》


接著2019年,她拍攝了《Silence is speaking》,在這件作品中,她花了半年時間與兩位重度自閉症的男孩相處,拍攝他們的日常家居生活。並邀請無法正常言語的自閉症兄弟們,在作品中用繪畫的方式表達他們內心的聲音。


《臨水》


黃迦在漂泊的旅程中,用紀實攝影作品紀錄了無根的人們生命的故事,最終回到家鄉創作了《臨水》,在這件作品中,她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遊走於西海岸,試圖探問台灣人如何面對自己的源頭,以及台灣與中國長久以來那份複雜難解的關係。



鄧:當初是什麼機緣或是什麼動⼒讓妳有想到哪裡就到那裡創作?


黃:2017年開始拿起相機拍照的動⼒來自我在法國讀影像創作,學習的因素,必須⼤量看片。吸收了很多影像語⾔,卻還沒有找到表達方法。加上語言隔閡,少有機會開⼝說話,覺得快要爆炸,所以在2017跟2018年我開始⼤量拍底片攝影,當作⼀種抒發。

直到2018年底,我在⾺賽開始了第⼀件正式的長期計畫《沒有紙的畫》。當時我在⾥昂讀紀實攝影,起初這只是為了「報導攝影課」 ⽽做的作業,繳交30張照片就可過關,但在過程中我越做越投入,於是發展成年度計畫。

在那間攝影學院,師⽣比是1 : 2,所有老師都是紀實攝影的創作者,提供⼤量一對一討論的引導,無需考試只以作品評定學年成績。由於⾝處在⼀ 個時間上⾃由,引導者又專業的環境,我得到了很充足的創作能量。

在《沒有紙的畫》這件作品中,我⾸次發展出共同創作的形式,為了繼續探索這樣的形式,我開始尋找接下來的合作夥伴。因此我到了巴黎,去跟Instagram上認識的蘇丹難民合作下一件作品《Dandori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巴黎》。接著我回到台東與兩位⾃閉兄弟製作了《Silence is speaking》。

每次當我決定要搬到某個城市,基本上都是因為那裡有我渴望合作的對象。我對⼈們⾝上有沒有⼀種渾然天成的野性跟創造⼒非常敏感,為了親臨現場紀錄他們的光芒,我很願意長程跋涉。另外,2018年也有⼀種蛋快要⽣出來了,得找個巢的預感,有強烈的渴望把共同創作的攝影形式發展成熟,所以對於⼤量遷移⽢之如飴。


鄧:⾦錢及時間的考量呢?


黃:在法國27歲以下有鐵路公司提供的『TGV MAX』專案,⼀個⽉80歐元,就可以在法國境內無數次搭乘火⾞。製作《沒有紙的畫》以及 《Dandori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巴黎》時,我都因為TGV MAX專案得以大量來回⾥昂-⾺賽以及⾥昂-巴黎。


《沒有紙的畫》


雖然金錢上因此可以負擔,不過從⾥昂到⾺賽來回最快也要4⼩時,所以有時候我會選擇夜宿⾺賽。 為了省錢,我選擇的都是⼀個晚上300台幣的廉價的旅館,這些民宿,有些是民宅,有些是非洲⼈到達歐洲後起初落腳的地⽅,也住過老式妓院類的旅店。那些地方時常⾨沒法鎖、床單沒洗又或者床上有⾎有蟲。雖然很可怕,有時候整夜都不敢移動害怕沾到床上的⾎漬,但我有很強⼤的動⼒想要完成作品, 因為「攝影」就像是我的師⽗,⼀直在跟我說話,彷彿我對他投入了10分精力,他就會以100分的姿態引領我。所以整個過程都像是⼀個師徒對話的激烈儀式,外在條件變得不再重要。

在尼斯讀美院時,我在拉麵店打⼯,合作作品的難民住我家旁10分鐘的教堂騎樓下,所以時間與⾦錢上配合得很好。跟難民合作,我很希望可以在物質上幫助他們,但是又沒有錢,所以曾經邀請尼斯的台灣⼈捐贈物資,也會邀請非洲的朋友們跟我⼀起去超市買菜,由他們決定菜單,我帶回家煮,每天晚上做便當外送給他們吃。讓住在街頭的他們,也擁有選擇食物、 食用熱食的幸福。

在製作品的過程,我會⼀直考慮到,怎麼用有限的成本,照顧好作品跟每個⼈生命的需求。雖然⾦錢有限,可是當我們⽤⼼想辦法,有時候好像反而一切變得更有能量了。這也是我的「參與式創作」製作過程裡,讀者看不⾒但很重要的⼀環。⾯對現實,我們花時間處理眼下的困難,把生活過成⼀件不再需要區分種族社會階層的集體遊戲,於是逛超市、做飯本⾝也是藝術創作的過程。


《臨⽔》


鄧:書中作品裡風格很多元,有很有趣,都是你個人創作嗎?


黃:書裡的繪畫除了《臨⽔》以外都是合作對象的畫。《臨⽔》這部關於台灣西部沿海的拼貼作品則是我⾃己做的。


鄧:書中,很多是不是都是妳⾃己⼿⼯黏上去的?


黃:書的設計是由我非常欣賞的設計師劉悅德以電腦排版⽽成,只有 《臨⽔》這件作品裡的拼貼是由我⼿⼯製作而成。


鄧:整本書的作品風格及地⽅(被攝者)都不⼀樣,但看起來毫無違和感,你想透過這些作品傳達什麼?


黃:藉由對於這些無根的⽣命們,我真正好奇的是⼈們內在與外在的流浪。從⼩我就因為無法適應⼀般教育,而到體制外學校長⼤,⼤學後到法國讀書也總是被看作是外⼈。